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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绘月逆袭夺荆钗,潭州风云再起,谁将揽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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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时间:2025/2/14 12:33: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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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言迷们,听我一句劝,这书不追,夜里都得后悔得辗转反侧!情节曲折得跟山路十八弯似的,每一章都是惊喜连连,让人欲罢不能。主角们的爱恨情仇,细腻得能拧出水来,看得我时而笑中带泪,时而心潮澎湃。文笔之优美,仿佛穿越时空,亲历那古风雅韵。讲真,这书要是错过,简直是古言界的一大损失啊!

《夺荆钗》作者:坠欢可拾

第一章绘月

六月初八,潭州。

宋绘月骑一匹青马,做少年打扮,戴着顶凉笠,身穿青纱衫,腰间倒挂个空鱼篓,布鞋两边溅着许多泥点。

她是鹅蛋脸,浓眉杏眼,鼻梁秀挺,双唇噙珠,还未退去稚嫩。

她今年十六,可以许嫁,按理应该是媒人踏破门槛的年纪。

可世事往往不按理。

她父亲宋祺原本是晋王府长史,官从四品,统率府僚,为王奏上事宜。

真真是前途无量。

十年前,皇后薨,张贵妃携其子燕王李裕广异军突起,朝堂忽生巨变,宋祺和晋王“共同赴狱”。

今上念及父子之情,将晋王罚至潭州,王有过,则诘长史,宋祺受今上诘问,在狱中自缢。

年仅六岁的宋绘月,随同十岁的晋王艰难逃到潭州,再让家中老小都迁来此地,一晃就是十年。

无量瞬间成了无亮。

宋母陈氏守着这个小家辛勤度日,不求宋绘月嫁个豪门大户,只想她嫁个好人家,能衣食丰足,圆满度日。

她请了绣娘来教宋绘月女工。

线在绣娘的手里是活的,绣到缎子上栩栩如生,在宋绘月手里也是活的,因为不受她的控制。

偏宋绘月自我感觉还挺良好。

人各有所长,虽然她不通女工,但能识字会算账,还会一点拳脚功夫,算得上内外兼修。

可是旁人不买她这个内外兼修的帐——自古以来没有大家闺秀学拳脚功夫,除非是男方家里想不开,要找个打男人的。

再加上她凶名在外,婚事就高不成低不就地耽搁下了。

宋绘月不着急,宋母却急的嘴上都是泡,看她不顺眼,将她训的臊眉耷眼,只能偷溜出来摸鱼。

倏地一阵大风扫过,山间顿时草木狂摇,道旁一颗参天樟树树冠波涛般涌动,树叶散落如雨,铺了满地。

“又要下雨了?”

山道崎岖泥泞,兼之乌云罩顶,顷刻间又是一场大雨,她急急催马,想快些回潭州府。

正疾行时,前方不远山坡上忽然滚落下许多泥块,放眼一看,山上都是些小树杂草,泥土都被雨水泡的十分松软,根茎都露了出来。

潭州山叠山、水团水,到了汛期,常有塌方。

宋绘月勒住马,往后退了几步。

与此同时,前方一人一马疾驰而来,无视山崖上掉落下来的土块碎石,直奔宋绘月而来。

来人黑色短褐,身材瘦削,生一双狭长的丹凤眼,眼尾钩子一般上挑,神光内藏,乃是宋家护院银霄。

他比宋绘月还小两岁,却是长胳膊长腿,神情沉稳,像是错过了孩童时期,匆匆长大了。

宋绘月眯着眼睛看他毫无畏惧地从乱石中穿过,停到自己面前。

银霄勒住马,垂下头:“大娘子,黄文秋跟来了。”

宋绘月颔首,一扬马鞭,往前奔去。

一从沙石从她头顶落下,扬起漫天尘土,青马撒开蹄子,在其中穿过,紧接着,那山中仿佛是有龙翻滚,轰隆作响,草木泥沙悉数倾倒。

银霄紧随其后,策马扬鞭,一座土地庙在他身后完整砸落。

塌下来的泥土淹没了山道,山多出来一个缺口。

而宋绘月和银霄已经转过了一个山弯。

“打听您来了涧山,他去了趟交子铺户,”银霄在风声中追上宋绘月的马,“现在在重华寺避雨。”

他控制着马,既能让自己的声音在风声中钻入宋绘月的耳朵,又不让自己越过宋绘月。

宋绘月回头扫他一眼。

在她的目光落到银霄脸上前,银霄垂下眼帘:“我去把他的腿打断,他就老老实实听话了。”

宋绘月依旧没说话,一直纵马到了重华寺的山门外才停下来,滚鞍下马。

将空鱼篓解下,挂在马上,插了马鞭,她拾阶而上:“去见见他。”

银霄将两匹马栓在一处,跟了上去。

千万条山风自她身上穿过,将她的衣袖高高扬起,仿佛忽生了双翼,要离地而去。

檐前铃铎之声不绝于耳。

重华寺破败,四壁残破不全,燕子屎屙在门前,门上没锁,银霄上前推门,让宋绘月进去。

知客寮里,一个老僧正拿着竹篦扫水,见宋绘月二人前来,连忙放下竹篦,双手合十:“两位施主是来避雨的吗?”

天上已是彤云密布。

宋绘月还了一礼:“正是,还请大师行个方便。”

银霄取出一两银子老僧人:“师父,烦请安排茶水。”

老僧人接住,连银子带手都收在袖子里,心道今日这场雨来的正好,收了两份银子,够五个月嚼用了,还能凑个碎赌。

“我这就去煮茶,两位里面请。”

“多谢大师,我先去拜见真佛。”宋绘月转身往大殿而去。

大殿之中晦暗不明,佛祖结跏趺坐,双手蒙尘,双目微阖。

香炉中插着几根熄灭了的短香。

宋绘月掏出火石,打算点亮烛火,烧上一炷香,刚掏出来,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叫唤。

“表妹。”

宋绘月转过身去,看向来人。

就在此时,一道电光尖锐地划破天际,刺向昏暗的大殿,将宋绘月和佛祖的脸照的雪白,仿佛是四目同开,黝黑的射向来人。

电光一闪而过,雷声“轰隆”而起,站在门槛外的人猛地打了个哆嗦,惊的雨伞都坠地。

豆大的雨打在泥地上,将天地连成一片。

雨点打在身上,黄文秋才回过神来,也不管雨伞,慌忙跨了进来。

他是个斯文俊秀的青年人,面容白皙,头戴高装巾,身穿素色直裰,一举一动都透着儒雅气度。

他这个表哥,和宋绘月是一表千里,若是追根究底,可谓是没有半文钱的关系。

只因为黄文秋的母亲姓陈,在麓山寺上香时结识了宋母陈氏,一来二去,攀亲戚,带旧故,成了表哥表妹。

他在比丘像前停住:“表妹,我特意来见你。”

宋绘月负手而立,心平气和的一笑:“表哥如今富贵了,都不见伯母上门做客,听银霄说,他找了你几回,你也避而不见。”

黄文秋心虚,眉心皱起,看了一眼站在暗处的银霄:“我有话想和你说。”

宋绘月点头:“请说。”

黄文秋只能明言:“银霄去门外等着。”

银霄身形不动,看都不曾看他一眼,当做没他这个人。

第二章姻缘一线牵

“外面下雨呢,银霄没有伞,”宋绘月转身去看佛像,“再说你我的事,佛祖听得,银霄也听得。”

黄文秋心想:“佛祖两个石头耳朵,一张石头嘴,听没处听,说没处说,能和银霄一样吗?”

然而他不想在这些小事上争论,从怀中取出十张交子:“表妹,这是一百两,你收下,是我谢你当年给我茶引的恩情,你从前年幼,说的话也儿戏,结亲的事就当没有说过。”

宋绘月回头看他:“我六岁以后就不说儿戏话了。”

黄文秋承受不住她的逼视,别开头去:“感情之事,怎能儿戏,况且婚姻大事,一向是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我们私下里定下,总归不对。”

宋绘月反问他:“那你和罗慧娘郎情妾意,对还是不对?”

“你!”黄文秋一张脸涨的通红,“你休要胡说!我就是不想再跟你胡闹,你别牵扯别人!”

宋绘月笑了笑,看起来是个和和气气的好孩子,说的话却无比尖锐。

“不要吃了几天饱饭,就忘了你穷的时候,你省试迟迟不过,险些书剑飘零,游走四方,请我帮忙弄一张茶引,购销一百斤上等片茶,现在你的金银要用秤来收,就想过河拆桥?”

黄文秋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。

富贵久了,过去的困顿再被人提起,就好像在大街上衣裳叫人扒光一样难堪。

怒火腾腾而起,从脚底一直冲上脑门,他把手中银票朝宋绘月扔过去。

“放屁!你不过给了我一张茶引,后面的富贵都是我自己经营来的!难道为了这一张茶引,我要卖身给你!就你这古怪性子,谁娶了你都是侮辱门楣!你......”

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打断了他的话。

银霄将他半边脸都扇的红肿起来。

黄文秋捂着脸,咬牙切齿地盯着银霄,意欲还手。

然而刚一扬手,银霄便抓住了他的手腕,任凭他如何挣扎,都挣不脱桎梏。

他怒目相向,却见银霄和他所见石像一般,长眉凤眼,全是雕刻而成,就连呼吸也和石像混杂,无情的令人害怕。

黄文秋在一瞬间虚了下去,敢怒不敢言。

这里是荒山破庙,银霄是虎狼之子,若是宋绘月爱而不得,起了杀人的心思,他岂不是要折损在此。

玉石何必与瓦砾相碰。

忍辱负重般卸下火气,他对宋绘月道:“表妹,我不爱你,你嫁给我也是蹉跎一生,我一直不去你家提亲,也不会有人给你主持公道,你为何不拿了银子,和我好聚好散?”

“这一生是我自己过,蹉跎不蹉跎,和嫁给谁有什么关系?”宋绘月弯腰扫开蒲团上的银票,跪了下去。

她双手合十,洁净漂亮的面孔在佛像注视下静止了,心神也一同跟着沉静,唯有漆黑的瞳仁在昏暗光线下散发出细微的光。

银霄松开黄文秋的手,一脚踢中他的腿弯,将他踢的往前一扑,也跪了下去。

他想站起来,银霄却一脚踩住了他肩膀。

这一脚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,黄文秋的膝盖连一分一毫都无法移动了。

他无法忍受膝盖几乎要粉碎的痛,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:“松、松开。”

银霄面无表情,没有任何松动。

“佛祖保佑我一家安乐和美,母亲看到我嫁人,也会身体康健,百病全消。”

拜完佛,她站起来,想了想又在黄文秋面前蹲下。

“今天是初八,十二那天,我见不到你家登门提亲,你就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。”

“你为什么非要咬着我不放!”

“你合适。”

“合适?我是个人,又不是个物件!”

“是你把自己当成物件交换给我的。”

“我以为你是玩笑话……”

黄文秋话说到一半,看着宋绘月清亮的眼睛,剩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
那双眼睛,好像是能把一切藏污纳垢的小心思都给看透了。

求茶引、要一品茶,这些既然不是孩子话,那婚姻的约定,自然也不能算是。

黄文秋冒雨而逃。

银霄将银票捡起收在袖中。

“他——母亲的,”宋绘月在佛祖面前收起脏话,“竟然只拿一百两银子来打发我。”

雨歇住,宋绘月骑马往城中赶,到家时天色还早,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。

纵马越过连片青砖瓦屋,到家所在的横鱼街,绕过紧闭的前门,在角门停下。

地锦依着墙角而生,扑檐直上,根茎蛛网般扎根在砖瓦缝隙里,绿叶将白墙全部收入囊中。

银霄翻墙而过,从后花园里打开角门,将宋绘月放了进去。

宋绘月解下空鱼篓,摘下青箬笠,大步流星往后院赶。

银霄在月门前停住,一直看着宋绘月的身影消失在满开的木芙蓉里,才提着东西转身,去将租借的两匹马还了。

后院十分安静。

沉沉天光笼罩在庭院中,修竹青翠,芭蕉叶如同巨扇,遮天蔽日,雨水淅淅沥沥滴落在青石板上,愈发显得家中宁静。

抄手游廊外开着木香,团团簇簇,云霞一般。

草木之气疯长,活人的气息便压了下去,几乎不可闻。

宋绘月蹑手蹑脚的穿过庭院,进了西厢房。

屋子书桌上摊着笔墨,写了两张大字,工整规矩,比她小两岁的弟弟宋清辉正在给自己的字圈红。

见到宋绘月,他连忙搁下笔,从凳子上跳下来。

他比宋绘月要胖,原本和宋绘月相似的眉眼也走了形状,变得憨厚可爱。

只是他眼睛虽亮,却有几分懵懂,还是孩童一般。

“姐姐,鱼去哪儿了?”

“弟弟,”宋绘月笑了,做了个鬼脸,“全都淹死啦!阿娘呢?”

宋清辉伸手往里一指:“阿娘。”

宋绘月往里一看,就见她母亲陈氏端坐在隔扇后的卧房中,面沉如水,手里拿着根末端散开的竹条,预备请她吃一顿竹笋炒肉。

她二话不说,就往外蹿,躲到亮槅后,从花格子洞往里看:“阿娘——”

“别叫我!以后你是我娘!”陈氏火冒三丈,起身就赶,“你还知道回来!这家都快装不下你了!”

屋子里陷入鸡飞狗跳,连椅子都打翻在地。

第三章母慈子孝

“你给我站住!”陈氏要揍宋绘月,又追不上,“今天我不打服你,你都不知道这个家谁做主!”

宋绘月逃的比猴还快,围着庭院打转:“打在儿身,痛在娘心,我是为了阿娘才跑的!”

硕果仅存的两位姨娘左右开弓,一边劝架,一边互相谩骂。

林姨娘曾在京都酒楼里卖小唱,口齿格外伶俐,抢在前头道:“好大娘子,太太知道您去了涧山,又听说涧山塌方,惊的昏过去两回,一直为您悬着心,要不是银霄跟着您,她就要去王府请救了,我也是强撑了一天,心里急的不得了。”

她说完若有似无的一瞥王姨娘:“不像有些人,天塌下来她也让高个顶着。”

王姨娘原是唱青衣的,唱的一般,不过样貌上有几分动人之处,凭着她这张脸,就是唱成鸡叫,也有人捧场。

她自认自己是角儿,不和林姨娘这种卖小唱上不得台面的人一般见识。

可架不住林姨娘要刺她。

“哟,”她说话的腔调也拿捏着,“有些人的脸皮,真是枪都挑不破,难怪当初老爷在的时候,光天化日,就敢放骚。”

两张野嘴,口无遮拦,气的陈氏一边喊住嘴,一边喊站住。

宋清辉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看热闹,口中“哇”个不住。

丫鬟元元和刘嬷嬷东拉西扯的劝,累的满头大汗。

陈氏先是焦急了一场,现在又怒火冲头,忽然一阵头晕目眩,脚踩着石板滑了下去。

两个姨娘吓得立刻闭上嘴,围了过去。

“阿娘!”宋绘月看刘嬷嬷拉住了陈氏,松了口气,奔过去拉住陈氏的手,“阿娘,您进去坐着歇口气,打也好骂也好,也等我吃饱饭,我饿了一天,肚子都是扁的。”

“元元,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有,”陈氏又爱又气,瞪她一眼,“你没在外头吃饱鱼?”

宋绘月笑嘻嘻的:“我只爱吃家里做的鱼,您坐下。”

她又从刘嬷嬷手中接过茶杯:“您喝茶,气大伤身。”

陈氏看她那讨好的可怜模样,还和从前在京都时一样,忍不住心中酸软,眼圈也红了。

“要是你父亲还在,我就是纵着你淘气又怎么样,现在……以后你成婚了,就有了依靠,我带着清辉过日子,也能放心。”

王姨娘忍不住道:“太太,不是还有王爷在吗,王爷总是眷顾我们的。”

陈氏白了她一眼:“我们倚草附木,怎么好意思总是求人。”

宋绘月见她越说越低落,岔开了话:“您放心,我今天遇到座寺庙,进去求了根观音灵签,问了姻缘,是上上签。”

陈氏两眼一亮:“怎么说?”

“姻缘天注定,相逢百花间,相逢即姻缘,亦是君之爱。”

“这签好,说起来正好有个赏荷花的请柬,我正疑惑怎么送到我们家来了,没想到是应了观音灵签。”

帖子是新上任严知州的女儿发来的。

潭州山河广阔,钱粮浩浩,人物丰盈,严实能来潭州做知州,还兼着帅司,掌荆湖南路军权,乃是因为他的恩师是朝廷度支副使。

可潭州又有晋王在,能在晋王、燕王之间斡旋周全,也必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。

帖子搁在金漆桌上,直到掌灯之时,宋绘月将自己从头到脚洗刷干净,才重新将封套拆了。

里面用的是冷金笺,字迹却和宋清辉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初学乍练,横是横,撇是撇,不敢随意逾矩。

看来严家娘子并不想请她这个破落户,迫于无奈,才发了这个帖子,为了一表心中屈辱,便叫身边会写字的丫鬟代她填字。

想请她的人,应该是严夫人。

元元端着果盘过来:“大娘子,这是太太送来的李子,您尝尝。”

李子青翠,每个都有鸡蛋大,浮着一层凉气,看的人眼睛都清凉起来。

宋绘月拿过一个,咔嚓咬掉一口,酸大过甜,她连眼睛都不眨咽了下去。

捏着半个多汁的果子,她起身大步往隔扇后走去,一手拿帖子,一手将李子往嘴里塞。

坐在书桌前,她将核扔入渣斗中,把冷金笺撕下来半截,蘸饱笔墨,落笔写下两行小字,递给元元:“送去给银霄。”

元元接过笺纸收到袖子里,应了一声。

出房门穿游廊,过垂花门,就看到门房老林搬着条长凳,在大门后乘凉,她便笑着上前打招呼:“林伯,银霄在不在?”

老林摇着蒲葵扇:“不晓得,你敲门嘛。”

元元看一眼紧闭的房门,心中生怯:“你帮我问问行不行?”

“那不行,”老林起身,“你们小男小女的,我这个老头子在这里碍眼,走咯。”

元元对老林的背影喊道:“我又不找他,是大娘子找他!”

话音刚落,紧闭的房门“啪”的一声打开了。

银霄斜倚着门框,双手环抱在胸前,穿件旧凉衫,看着元元:“大娘子找我什么事?”

元元一个激灵,心里咯噔好几下,赶忙把宋绘月的纸条拿出来:“大娘子让我把这个给你。”

银霄站直身体,三两步走到她面前,从她手中将纸条抽了出去。

元元垂着眼睛,看他的手指修长,骨节分明,心想这人怎么性情这么古怪。

也不知道大娘子是从哪里买回来的。

银霄拿了纸条,低头先看了一眼。

他认得宋绘月写的小楷,峥嵘不展,朴拙平淡。

元元不识字,也好奇地看过去。

她目光还未落下,银霄就将纸条一折,立刻回去,关闭房门,在杌子上坐定。

纸上有芬芳之气,将墨的气味都掩盖了。

却不是宋绘月身上的味道。

最近夜里蚊子多,宋绘月最招蚊虫,夜里时时点着掺了艾叶的纸缠香,衣服上也带着这味道。

他没闻到宋绘月的气味,便将华美的冷金笺在油灯上烧掉了。

待到只余灰烬,他揭开床上竹簟,摸到冰冷坚硬的一把布缠解腕刀。

薄而厉的刀刃,隔着层层布条也刺的人手指发疼。

连刀柄并掩心一起握住,藏入左袖中,他心中格外踏实,仿佛这把小刀便能护他周全。

推开门,他一头闯入了不明的夜色中。

第四章赴宴

眨眼之间,六月十二便到了,黄文秋别说上宋家提亲,宋绘月连他一片衣角都没看到。

十三便是严府在外城芰荷庄上设宴的日子。

潭州城中官宦家眷都会到。

陈氏许久不曾赴宴,又是这样的大宴,还没到晚上就忙碌起来。

宋绘月僵直地伸着手,十个手指上都是凤仙花花泥。

陈氏选中件银灰色绣兰草的纱衫,在宋绘月身上比划一番,满意地让她们去熏香。

林姨娘和王姨娘同时伸手,最后林姨娘更胜一筹,抢在怀中,王姨娘落了空,只能瞪了林姨娘一眼。

陈氏不理会她们的眉眼官司,继续挑裙子,又对宋绘月道:“等去了你可不能淘气。”

宋绘月脸上擦满了香脂,整张脸成了厚重的一面墙,仿佛随便一动,就会龟裂。

她撅出个樱桃小嘴,含含糊糊道:“我从来也不淘气,是不是清辉?”

宋清辉坐在外头廊下,也伸着十个手指头染指甲,听了就点头:“是。”

陈氏换了条裙子:“你不淘气最好,还有啊,到了那里,别人要是说话不好听,你不要动气,能忍则忍。”

说到这里,她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。

她的女儿,什么性子她最清楚。

只是看着和软罢了。

去赴宴的都是城中权贵女眷,那些夫人面子上总是过得去,可那些小娘子们却不同,各个娇生惯养,也是什么都敢说的。

她一心想给宋绘月找一门可以依托终身的婚事,也不想缺席。

“耳朵打蚊子去了?听到了没有?”

宋绘月笑着点点头。

等衣裳挑好,陈氏领着众人回去休息,宋绘月才松了口气。

她洗净脸,换了身粗布衣裳,吩咐元元点盘香在外头,让她去睡,自己拿把篾刀,坐在杌子上劈竹筒。

一筒青竹,对剖再对剖,分开青竹片黄竹片,再剖成青白分明,粗细均匀的青篾丝。

银霄从屋顶上跃下来,坐在石阶上,把宋绘月剖好的青篾丝理好。

“大娘子,黄文秋把手里的茶叶全部出掉了,还去找了媒人,要去罗家提亲。”

“他是怕我使小孩子把戏,急着要定下来。”

“他忘恩负义,我去杀了他,给您出气。”

宋绘月手下用巧力,竹筒传来清脆的破裂声:“杀人容易,杀了人之后呢?官府贴海捕文书,挨门排户的抓你,你就得亡命天涯,现在的一切就都没啦。”

又一个竹筒在她手下四分五裂。

银霄不吭声了,烦躁的揪着竹片,竹刺钻进手指里头了也没觉得痛。

平静的生活来之不易,他们都想珍惜。

没有只手遮天的本事,杀了人哪有那么容易过的去。

宋绘月放下篾刀,准备编个小筛子,给厨房里的吴大娘晒辣椒。

“我刚来潭州的时候,也是躁的很,就学篾匠功夫平心静气,我看你也该学学,不要整天喊打喊杀,改天你也编个竹帘子给我用用。”

“是。”

第二天一早,宋绘月就涂了胭脂铅粉,穿了银灰色纱衫,草绿色裙子,陈氏也打扮的素静大方,租了三辆马车,带着要玩耍的宋清辉和林姨娘,一起往外城荠荷园去。

出门虽早,但是夏日炎炎,晨光亦如流金,黄灿灿照着屋瓦街道,马车上也热烘烘的。

陈氏晕车,不敢吃早饭,只用了点茶水,现在也热的难受,强撑着才没在宋绘月面前吐出来。

宋绘月在一旁给陈氏打扇,马车一停,她便提起裙子要下马车,陈氏却拦住她:“斯文点。”

很快元元和刘嬷嬷从后面马车下来,安放马凳,撩起帘子。

陈氏这才松开宋绘月。

宋绘月提起裙子下了马车,又将陈氏小心扶了下来。

陈氏忙忙地嘱咐林姨娘照顾好宋清辉。

严家今日是为了与潭州城中有脸面之人交好,园外下人也接的殷切,将她们引了进去。

园子里满结纱棚,将日头遮住,又凉爽又亮堂,她们来的早,两个丫鬟引着她们看景,让她们在正堂外喝茶稍候。

紧随她们后面到的,是晋王府长史谢川的儿媳妇厉氏,还带着六个月大的儿子。

厉氏见了陈氏,立刻上前打招呼。

论身份,她大可不必带着孩子来这么早,这么紧随其后而来,可见是怕陈氏尴尬,特意来帮忙的。

谢川的儿子谢舟,是个美男子,宋绘月十来岁就爱慕过谢舟,见他儿子也玉雪可爱,趁着两人寒暄之际,偷偷亲了好几口。

小小谢嚯开没牙的嘴,留着涎水,冲着宋绘月“喔喔喔”的乐,并且大大的尿了一泡。

陈氏陪着一起去净手,嘱咐宋绘月安安静静的赏花,才起身离开。

宋绘月想不安静都不行,后头来的姑娘,见了她就跑,谁也不会没事搭理她。

一条金色鲤鱼从水中一跃而起,撕咬花瓣,引得众人啧啧称奇,宋绘月正看的津津有味时,有人挡住了她的视线。

来的小娘子柳叶眉,细长眼,杏脸桃腮,穿桃红纱衫,藕荷色绢裙,虽没有十分颜色,却也有七分动人之处。

动人之外,还有八分骄矜,九分寒酸,由里及外,都寒透了。

“你是绘月妹妹吧,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。”

宋绘月将她上下打量一眼,心中了然,口中却道:“你是?”

“我姓罗,双名慧娘,”罗慧娘在她对面坐下,“有一回我在茶楼阁子里喝茶,正好你打马出城,同伴指给我看我才认得。”

说罢,她看向宋绘月身后立着的元元。

宋绘月笑着点头,回头对元元道:“你去看看有没有李子,给我拿两个。”

元元躬身小声道:“大娘子,太太说我们要谨言慎行。”

“呆,”宋绘月无奈用食指戳她额头:“你挡着我风了,坐那边去。”

元元连忙挪开。

罗慧娘笑道:“妹妹这么伶俐,没想到丫鬟这么实诚。”

宋绘月敷衍地点头。

“妹妹在看荷花?”

“是。”

“其实妹妹背后的蔷薇花也好看,成墙成架,云雾似的,妹妹不妨回头多看看,人有时候太执着于一道风景,就容易忽略了别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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